2024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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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美國繼續統治世界

──流氓大國橫行的「美國世紀」?

編譯 | 編輯部
編輯部:《遠望》雜誌
【編按】

本文參考法意讀書編譯組成員冷夢菲2020年1028發布的翻譯。文中括號〔〕內的文字為編譯者所加,俾使文意更為清楚。


英國學者馬丁雅克(Martin Jacques)在2009年出版《當中國統治世界:天朝的興起與西方主導的終結》When China Rules the World: The End of the Western World and the Birth of a New Global Order)一書,描繪了中國復興之後的世界秩序,在其中各國、各民族將能更平等、和諧地共存於地球村中。然而,為了阻撓中國復興,美國近年來掀起一場其結果必將影響全人類未來命運的中美對決。在此中美對決日趨激烈之際,任教於美國塔夫茨大學(Tufts University)的政治學者Michael Beckley在2020年11-12月號的Foreign Affairs雜誌發表一文,題為〈流氓超級大國與非自由主義的美國世紀〉(Rogue Superpower—Why This Could Be an Illiberal American Century),描述了與馬丁雅克預言的未來世界相反的另一種可能:如果美國成功地挫敗了中國復興,並繼續統治這個世界,那麼這個被美國繼續主導的世界將會是什麼樣子?

該文指出,20171川普總統上任時,承諾要徹底改革美國的外交政策。後來他蔑視盟友,把美國從國際協議中撤出,對朋友和敵人都課徵關稅。許多專家哀歎川普的「美國優先」政策已對所謂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自二戰結束以來統治世界政治的一套制度和規範)造成了損害。他們希望,一旦川普離職,美國將恢復自由世界領導者的角色。

此文作者勸美國盟友:別指望了。因為美國的自由主義霸權時代是冷戰剛結束後的產物,相比之下,川普那種交易性的外交政策,才是美國歷史上的常態。因此,川普人雖去,他的印記可能長存。

此文的論述重點有三:第一,全球各國將經歷人口老化和自動化兩大衝擊。第二,當主要大國苦受人口老化和自動化衝擊時,美國卻可同時坐享自動化與年輕人口的紅利。自動化與智能機器的廣泛應用,一方面可為美國解決勞力缺乏、工資偏高的窘境;另一方面可減少對他國的經濟依賴,產業得以回流;甚至可因自動化降低美國國防、軍事的成本。2040年,美國將成為唯一擁有龐大的、不斷增長的市場和財政能力來維持全球軍事力量的國家。同時,自動化新技術將為美國軍隊配備新工具,可以遏制對手國進行領土擴張。只要美國不揮霍這些優勢,它仍將是主導世界經濟和軍事的強國。

第三,保持美國老大地位與維護自由國際秩序不是同一回事。那些可強化美國軍、經力量的人口老化、自動化趨勢,也會使美國更難扮演「自由主義」捍衛者的角色──川普那一套做法反而更具吸引力。自二戰結束以來,美國一直視自己為民主資本主義生活方式的主要捍衛者,以及建立在自由價值觀的、基於規則的國際體系(rules-based international system

的優勝者。華盛頓為幾十個國家提供軍事保護、安全航道以及獲得美元和市場的便利。作為回報,美國換得了這些國家的忠誠,且在許多案例中,這些國家使自己的經濟和政府也自由化了。

但在今後幾十年裡,人口迅速老化和自動化的興起將削弱對民主資本主義的信心,並動搖所謂「自由世界」的核心。照顧老齡人口的負擔和新技術造成的失業,將激發對資源和市場的競爭。老齡化和自動化也將暴露各國政府賴以解決共同問題的國際機構之缺失,美國人對外國夥伴的需要將比過去幾代人都少。面對搖搖欲墜的盟友關係以及國內高漲的民族主義,作者預言美國將不再扮演大型聯盟的領袖,可能更像一個缺乏道德承諾、完全從己利出發的「流氓超級大國」(rogue superpower20世紀一樣,21世紀將由美國主導。但上一個「美國世紀」,是建立在美國在全球扮演有助自由主義願景的角色,而今後我們看到的,將是「非自由主義的美國世紀」的到來。

 

老齡化對全球的影響

先就人口快速老化的部分而言,此文指出:2070年,世界人口的中位年齡將從100年前的20歲倍增為40歲,65歲及以上人口占全球人口的比例將增加近4倍,從5%增為19%。千百年來,年輕人的數量一直遠超老年人,但在2018年,64歲以上人口數量有史以來第一次多於6歲以下人口。

人口老化使工作人口、消費人口減少,市場、經濟被迫持續萎縮,政府不但流失稅基,還要應付越來越大的養老、福利支出。這些道理放諸四海皆準,但Beckley對美國的預期卻特別樂觀,他說:美國很快將成為唯一擁有龐大增長市場的國家。在全球20大經濟體中,只有澳大利亞、加拿大和美國的20至49歲成年人的人口在未來50年中會不斷增長。其他大型經濟體在這一關鍵年齡群將平均下降16%,例如中國將失去2.25億20至49歲的年輕工人和消費者,高達目前總數的36%。日本20至49歲的人口將縮減42%,俄羅斯縮減23%,德國縮減17%,印度將增長到2040年然後迅速下降。同時,美國2049歲的人口將擴大10%。美國市場的規模已經相當於其後五個國家的總和,而且美國對外貿和外人投資的依賴程度幾乎低於其他任何國家。隨著其他主要經濟體的萎縮,美國在全球經濟增長中的核心地位將更加突出,對國際商業的依賴性將更小。

Beckley認為快速老齡化將阻礙對手大國的軍事擴張,美國對堅定盟友的需求因此減少。到2050年,俄羅斯在養老金和老人醫療支出占GDP將增加近50%,中國將增加近三倍,而美國此類支出只增加35%。中、俄兩國將面臨為軍隊購買槍支,或為不斷膨脹的老年人口購買拐杖之間的嚴峻抉擇。為了防止國內社會動盪,他們將優先購買拐杖。即使中、俄不削減軍費,它們也會因為軍隊快速老化而難以實現軍隊現代化。人事費用軍費預算的比率,美國是25%;俄國是46%隨著老齡部隊退役及養老金發放,十年內可能超過50%;中國是31%但獨立消息來源的估計數據則認為近一半,且未來幾年還會上升

 

美國的自動化優勢

此文接著指出,機器正以指數級的速度變得更快、更小、更便宜。更重要的是,新的人工智能機器結合了電腦數字計算能力、工業機械的強度,以及一些屬於人類的直覺、情境意識和靈活性。由於這些創新,到2030年代,當今經濟中近一半的工作崗位都將實現自動化。

與全球老齡化一樣,Beckley認為智能機器的廣泛應用將減少美國對其他國家的經濟依賴。在推動自動化趨勢的行業中,美國已享有實質性的領先優勢。美國擁有的人工智能公司和專家數量幾乎是排名第二的中國的五倍,它在全球人工智能軟體和硬體市場的份額是中國的數倍。美國企業可以利用這一技術領先優勢以及先進的自動化技術,以美國的垂直整合工廠取代全球供應鏈。隨著人工智能接管更多的任務,服務行業也會跟進。例如接收、轉達大量電話的呼叫中心,已從外國轉到美國。幾十年來,美國一直在追逐國外的廉價勞力和資源。這種日子即將逝去,因為自動化讓美國更加依賴自己,不需依賴別人。

智能機器的興起也將幫助華府遏制對手的軍事崛起。美國將不再坐等危機爆發,而能預先在潛在衝突地區部署武裝無人機和導彈發射器。這些無人機和導彈將充當高科技的雷區,能殲滅敵方入侵部隊。它們很難被消滅,而且購買成本很低。例如以一艘航母的價格,美國可以購買6,500架XQ-58A隱形無人戰鬥機或8,500枚滯空型巡航導彈(loitering cruise missiles)。通過部署這類武器,美國就能利用戰爭目標的基本不對稱性:中國和俄羅斯需要奪取和控制領土(臺灣、波羅的海)來實現其地區霸權,但美國卻可以智能無人機和導彈形成網絡,輕易剝奪中、俄對領土的控制。

 

對美國國力的樂觀預估

我們同意老齡化和自動化將衝擊世界的政經版圖,但卻難以苟同作者對於美國國力過度樂觀的預估,理由如下:

其一,此文隱藏一個矛盾,如果美國的老齡化不如中國嚴重,表示美國有更高比例的年輕人,他們除了隱含更大購買力之外,也代表對工作職缺的更大需求。但作者又誇耀美國的自動化更優於中國,換言之,更徹底自動化的美國會損失更多低階工作機會(從而更降低新生年輕人口的消費能力),這兩者如何調和?相對於中國,美國何以能夠同時擁有自動化和人口(非)老化兩層面的優勢,此文的邏輯推理並不周全、精準。

其二,自動化並非只是科技、產業結構問題,也涉及財富分配問題。此文清楚提及自動化會擴大貧富差距及社會不安,卻沒解釋盛行資本主義的美國,如何克服此難題。相形之下,社會主義中國應比美國更注意追求適度(而不是最高度)的自動化,以免富了富人,傷了窮人。中國大陸富豪的政治影響力,遠不及美國富豪,表明社會主義制度以及中國的治理模式較能結合、運用資本家的才能與科技,為全民謀福利,而不是以商領政、以商逼政。中美政治體制在面對經濟、民生議題的衝擊與挫折時,應對的方式截然不同。作者因為不懂中國,當然嚴重低估中國的規劃、治理能力。

其三,此文引述的人口結構、政府預算數據都是3050年以上的長期估測,這些估測準確無誤的前提是,據以成估測的起始條件必須貼近事實。川普執政以來,美國國力下滑的速度更為明顯。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之後,中國GDP將比學者預測的時間更早超越美國,則是各國專家的共識。基於這些更新、更不利於美國的起始條件,我們懷疑此文引述的長期估測恐怕必須修正。聯合國最新公布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已取代美國成為外國企業直接投資(FDI)金額最高國家。外國企業會投資中國,必然已對投資安全及市場前景有較長期(可長達數十年)的正面研判。此文作者僅僅依據人口相對年輕化一項因素,就預測美國將成為唯一擁有龐大增長市場的國家,推論未免輕率。

 

冷漠的美國

我們雖然質疑此文對於美國持續維持超強地位的預期,但卻贊成作者對於「美國自我期許已經改變」的論述。簡言之,原先以「自由主義聯盟領袖」自居的昨日美國,今後將是更趨惡行惡狀的「超級流氓」。

Beckley看來,對於國際事務的冷漠才是美國的真面目。川普「美國優先」的外交政策方針有其深厚的歷史淵源。1945年之前,美國狹隘地定義自己的利益,主要從金錢和人身安全的角度出發,並積極追求這些利益,很少考慮對世界其他地區的影響。美國信奉自由主義價值觀,但是卻選擇性地在國內外運用這些價值觀。除了在獨立戰爭期間與法國簽訂的聯盟外,它沒有結成任何聯盟。它避開國際機構、課徵世上最高的關稅。美國並不真是孤立主義者。事實上,它猖獗的領土擴張讓阿道夫希特勒羡慕不已。美國常常是冷漠的。

美國有能力獨自追求自己的目標,因為它與其他強國不同,它是自給自足的。到19世紀80年代,美國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最大的消費市場、主要的製造商和能源生產國,擁有大量的自然資源,沒有重大威脅。由於國內有這麼多優勢,美國沒興趣去跟外國結盟。

這種情況在冷戰期間發生了變化,當時蘇聯軍隊領歐亞大陸的大片土地,共產主義在全世界吸引了數以億計的追隨者。到20世紀50年代初,莫斯科的軍事實力是西歐大陸的兩倍,共產黨人統治了世界35%的工業資源。美國需要強大的夥伴來遏制這些威脅,所以它資助了一個聯盟按:指「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為幾十個國家提供安全保障和進入美國市場的便利。

但當冷戰結束後,美國人越來越看不出美國在全球領導地位的意義,對國外糾紛越來越有所警惕。在隨後的幾十年裡,美國總統在上任時往往承諾在國外少做事、在國內多做事。儘管有這樣的承諾,在後冷戰時代,華盛頓仍發動了多次軍事干預在巴爾幹、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亞,並見證了美國主導的自由秩序進一步擴張,諸如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歐盟得到鞏固、北約擴大、全球經濟越來越依賴美國的制度。

這種自由主義秩序擴大的〕趨勢是使多數喜見美國自由主義霸權蔓延的菁英們,震驚於川普以「美國優先」綱領當選的原因之一。把美國當下的民族主義熱潮歸咎於川普一人,固然可讓大家鬆一口氣,但幾十年來,美國人對戰後自由主義秩序的支持卻一直搖擺不定。目前民調顯示,超過六成美國人希望美國管好自己就好。當民調問何者是美國外交政策的優先事項時,很少有人提到促進民主、貿易和人權這些自由主義國際領導者的核心活動。相反的,他們關心防止恐怖襲擊、保護美國就業和減少非法移民。大約半數受訪者反對派美軍去保衛受到攻擊的盟友,近八成受訪者贊成使用關稅防止貿易造成失業。川普的做法並非異數,它挖掘出美國政治文化中一直存在的潮流。

 

崩壞的自由主義秩序

此文提及世界各地的自由民主國家中,大眾對自由民主秩序的支持長期依賴於工人階級收入的增加,而收入的增加很大程度上又是人口增長和創造就業型技術增長的結果。戰後嬰兒潮產生了大量的年輕工人和消費者,而裝配線為他們提供了穩定的工作。但如今整個民主世界的人口正在減少和老化,機器正在淘汰工作崗位。「努力工作、支持自由主義制度,然後只需相信『經濟漲潮會浮起所有船隻』」的這種基本交易條件已經崩潰。民族主義和仇外心理正在填補這一空白。

在未來30年裡,美國的民主盟友們的工作年齡人口將平均縮減12%,經濟持續增長幾乎無法實現。與此同時,這些國家的老年人口將平均增加57%,他們在養老金和醫療方面的平均支出占GDP比例將倍增。這些國家將無法通過借貸來解決醞釀中的財政困境,因為在新冠病毒疫情來襲之前,他們的債務平均已經相當於GDP的2.7倍。相反地,他們將不得不削減老人福利,削減年輕人的社會支出,提高稅收或接受更多外來移民——所有這些都可能引起政治反彈。

快速的自動化將加劇經濟動盪。歷史表明,技術革命在長期下創造了繁榮,但在短期內卻迫使一些工人從事較低薪工作或失業——而這個「短期」可以持續幾代人。在英國工業革命的前段70年,即從1770年到1840年,平均工資停滯不前,生活水平下降,即使每個工人的平均產出增長了近50%。這期間,大規模機械化的收益盡入財團手中,他們所獲利潤率翻了一番。在現今發達國家中,機器淘汰職缺的速度再次超過被淘汰工人重新培訓進入新崗位的速度,中低技能工人的工資停滯不前,數以百萬計的人——尤其是沒有大學學歷的男性——正在退出勞動市場。許多經濟學家預計,隨著目前正在開發的勞動力替代技術——如全自動汽車、商店、倉庫和廚房——被廣泛採用,這樣的趨勢將持續數十年。

遲緩的經濟增長、巨額債務、工資停滯不前、長期失業和極端不平等,必會滋生民族主義和極端主義。在1930年代,經濟上的挫折使許多人拒絕民主和國際合作,擁護法西斯主義或共產主義。今天,極端民族主義者在整個民主世界中大行其道,而不僅是在東歐新生的民主國家。例如,在德國,右翼民族主義政黨「德國另類選擇黨」(Alternative for Germany)目前在議會中有第三大席位,新納粹分子滲透到軍隊和警察中的案例也驚人地成倍增長。隨著民族主義分子獲得權力,抬高關稅、關閉邊界、廢棄國際機構,美國領導自由主義世界秩序的任務將越來越艱難。

 

流氓超級大國

面對搖搖欲墜的盟友關係以及分裂且冷漠的國內大眾,Beckley認為美國可能會開始不像一個大型聯盟的首腦,而更像一個流氓超級大國——一個缺乏道德承諾的經濟和軍事巨頭,既不是孤立主義,也不是國際主義,而是咄咄逼人、全副武裝、完全從自己的利益出發。事實上,在川普的領導下,它似乎正朝這個方向發展。川普在任期間,美國對盟國的一些安全保障已經開始像黑道收取保護費一樣,總統考慮讓盟友支付接待美軍的費用,外加50%的補貼。川普政府已慣於實施以單邊關稅的方式進行貿易,而非通過世界貿易組織進行協調。川普在很大程度上放棄了促進民主的目標,並將外交降級,架空國務院,將越來越多的任務交給五角大廈。美國軍隊也在變化,它越來越傾向於成為一支懲罰而非保護的力量。川普政府已縮減了美國在盟國領土上的長期部署,取而代之的是機動游離的遠征部隊,他們可在海外擄掠搶劫,摧毀目標,然後從地平線上消失溜回美國

川普的許多批評者譴責這些變化,認為這樣不僅不明智,而且在某種程度上沒有美國的樣子。但川普的做法對當今許多美國人很有吸引力,也符合他們心中美國在全球的角色定位。如果這些狀況持續下去,美國在全球的領導地位最好的情況可能是華府採取一種「更民族主義的自由國際主義模式」(a more nationalist version of liberal internationalism):美國可以保留盟友,但讓盟友付出更多以換取保護;美國可以簽署貿易協定,但只與採用美國監管標準的國家簽署;可以參與國際機構,但當這些機構的行為有損美國利益時,美國就威脅退出這些機構;會鼓勵、促進民主和人權,但主要是為了破壞地緣政治對手的穩定。

或者,美國可能完全退出維護全球秩序的事業。美國不會試圖以支持國際規則和機構來安撫小國,而是動用其脅迫性武器庫中的所有工具——關稅、金融制裁、簽證限制、網絡間諜和無人機襲擊——從盟友和對手那裡榨取可能的最好交易利益。不會再有基於共同價值觀的持久同盟夥伴關係,一切只是交易。美國領導人判斷其他國家的標準不是看它們是否願意幫助解決全球問題,也不是看它們是民主國家或專制國家,而只是看它們是否有能力創造美國的就業機會或消除對美國本土的威脅。根據這些標準,大多數國家都無足輕重。

美國的商業可能會穩定地轉移到西半球,特別是北美,北美已經占到美國貿易的三分之一和全球GDP的三分之一。當其他地區面臨人口老化和自動化程度上升的困境時,北美是唯一擁有持續經濟增長所需全部要素的地區:龐大且不斷增長的富裕消費者市場、豐富的原材料、高技能和低成本的勞動力組合、先進的技術以及和平的國際關係。

美國的戰略聯盟可能還存在,但大多數將僅停留在紙面上。華盛頓可能只保留兩組常規夥伴。第一組將包括澳大利亞、加拿大、日本和英國按:五眼聯盟缺紐西蘭,加日本)。這些國家的戰略局遍全球,它們的軍事和情報機構已經與華盛頓的軍事和情報機構融為一體。除日本外,其他所有國家都擁有不斷增長的勞動年齡人口,這與大多數其他美國盟友不同,他們因此擁有潛在的稅收基礎,可以為美國的任務出貢獻。第二組將包括波羅的海國家、海灣阿拉伯君主國和臺灣等地,這些地方與美國的對手接壤或相鄰。美國將繼續武裝這些夥伴,但不再計畫保衛它們。相反的,華府基本上將把它們作為緩衝區,在美國不直接干預的情況下,制衡中國、伊朗和俄羅斯的擴張。按:作者研判美國將繼續武裝臺灣,但不再保衛臺灣,美國為自己利益而犧牲臺灣的意圖明顯,卻一直被支持臺獨的民眾所忽視。

在這些夥伴關係之外,華盛頓的所有聯盟和關係——包括北約及其與韓國等長期盟友的聯繫——將是可以談判、交易的。美國將不再遊說各國參加多邊聯盟,相反,其他國家將不得不在雙邊基礎上討價還價,以獲得美國的保護和市場准入。沒什麼利益可提供給美國的國家,將不得不尋找新的夥伴或自力更生。

如果美國完全採用這種「美國優先」視野,世界會如何?一些分析者描繪了一幅災難性的圖像。羅伯特卡根(Robert Kagan)預言,世界將重返1930年代的專制主義、保護主義和衝突狀態,中國、俄羅斯將重新扮演帝國主義日本和納粹德國的角色。彼得澤漢(Peter Zeihan)預測,俄羅斯將入侵鄰國,東亞將陷入海戰,這將是一場激烈的國家安全和資源爭奪戰。這些預測可能是極端的,但它們反映了一個基本事實:戰後的秩序雖然在許多方面存在缺陷和漏洞,但它促成了人類歷史上最和平、最繁榮的時期,一旦失去這種戰後秩序將使世界變得更加危險。

得益於美國主導的秩序,幾十年來,大多數國家不必爭奪市場准入、保護供應鏈,甚至不需要認真保衛邊境。美國海軍保持了國際海道的暢通,美國市場為幾十個國家提供了可靠的消費需求和資本,美國的安全保障覆蓋了近70個國家。這樣的保證讓所有人都受益:不僅是華盛頓的盟友和夥伴,也包括其對手。按:能從中局部受益的只限於美國打不倒的對手,其他美國能打倒的對手幾乎都被美國推翻,最後連蘇聯都被美國支解。美國的安全保障產生抑制(neutering)德國和日本的效果,這兩個國家分別是俄羅斯和中國的主要地區競爭對手。相應地,莫斯科和北京可以專注於建立與世界的聯繫,而不是與其歷史宿敵對抗。如果沒有美國的庇蔭與保護,各國將必須回頭從事於自身安全及其經濟命脈的保障。

在後者這樣的世界裡,大國重商主義和新形式帝國主義將復蘇。大國將再次試圖通過建立專屬經濟區來減少其經濟危機──在專屬經濟區內,它們的公司可以享受廉價且安全的原材料和龐大可控的消費市場。如今,中國已經這樣做了──藉由在世界各地營造基礎建設網的「一帶一路」計畫、刺激國內生產與消費的「中國製造2025」,以及試圖創建一個與外界區隔且並行的互聯網。如果美國也如此,其餘國家將不得不選擇依附於美國或中國的集團,或者建立自己的集團。法國可能會考慮恢復對其非洲前殖民地的控制;俄羅斯可能會加緊努力,將前蘇聯國家圈進一個地區性貿易聯盟中;德國將越發把目光投向人口縮減的歐洲以外的地區,為它的出口產品尋找買家——它也必須發展軍事力量,以保障這些新的遠方市場和供應鏈。

隨著大國爭奪經濟地盤,全球治理將遭到腐蝕。地緣政治衝突將使聯合國癱瘓,一如冷戰期間。北約可能會因為美國挑剔夥伴而解體。美國對歐洲的保護傘的解體,也可能意味著已嚴重分裂的歐盟將步向終結。隨著各國強化軍事以自衛,如今仍然有效的少數軍事控制條約可能半途而廢。對抗跨國問題如氣候變遷、金融危機或疫情的努力,將和世界對付COVID-19的反應一樣混亂──各國囤積物資,世界衛生組織附和中國的錯誤信息,而美國則閉關自守

由此造成的混亂將危及一些國家的生存。1945年以來,世界上的國家數量增加三倍,從46個增加到近200個。然而,這些新國家中的大多數都很弱小,缺乏能源、資源、糧食、國內市場、先進技術、軍事力量或可防禦的邊界。根據政治學家阿瓊喬杜里(Arjun Chowdhury)的研究,當今三分之二的國家在沒有國際幫助的情況下,無法為其人民提供基本服務。簡言之,大多數國家都嚴重依賴戰後秩序,戰後秩序提供了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國際援助、市場、航運和保護。如果沒有這種支持,一些國家就會崩潰或被征服。脆弱而依賴援助的國家,如阿富汗、海地和賴比瑞亞,只是一些最明顯的高風險案例。不那麼明顯的是有能力但依賴貿易的國家,如沙烏地阿拉伯、新加坡和南韓,這些國家的經濟體系在一個市場封閉和海上航線軍事化的世界裡將難以運行。

 

己利或可誘使美國推行自由主義

從長遠來看,人口老化和自動化可使世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和平與繁榮。歸根結底,老齡社會往往比年輕社會缺乏好鬥性,而技術革命通常會提高生產力,使工人擺脫苦役。

但通往一個更老、更自動化的未來道路將是動盪不安的。為了維持目前的自由秩序,美國需要對自己的利益採取異常慷慨的態度:它需要將對國家財富和權力的追求,讓位於對國際秩序的普世願望;它還需要在國內重新分配財富,以維持國內人民在政治上支持美國在國外擔任自由主義的領導者

然而,隨著世界進入一個人口和技術混亂的時期,這樣一條道路將越來越難走下去。因此,要美國保護盟友、巡視海道、促進民主和自由貿易的同時又不計回報,可能希望不大。民族主義情緒已經在美國根基穩定,這將是可預見的未來裡的態勢。這並不是川普政府導致的反常現象,而是一種根深蒂固的趨勢,此趨勢威脅著美國外交政策舊方針的重生——這種舊方針盛行在上世紀最黑暗的幾十年裡。

自由主義世界秩序的最大希望,在於未來的美國政府能夠找到辦法,將日益增長的民族主義衝動引導到國際主義方向。美國偶爾也會為了己利去推行自由主義運動。例如,它反對歐洲殖民主義,部分原因是為了給美國商品打開市場;它培育和保護資本主義民主國家集團,以粉碎蘇聯共產主義並確立自身的全球主導地位。這些運動獲得了公眾的支持,因為它們將自由主義理想與美國的重要利益綁在一起。今天,類似的方法也可以發揮作用。

美國人可能不想為保衛自己國家的遠方盟友而戰死,但他們確實想防止中國和俄羅斯等威權主義強權成為區域性霸權。因此,美國可以廣導彈發射器和無人機的網絡,取代盟國領土上一些最脆弱的美軍基地,從而既可遏制中國和俄羅斯的擴張,又可降低美國人的生命危險。美國人也主張保護美國勞工和企業。雖然美國大眾反對會激勵將生產和就業外包的貿易,但為美國企業創造公平競爭環境的貿易卻得到強烈支持。因此,美國可以利用其巨大的經濟影響力,迫使貿易夥伴在勞工、環境和知識產權保護方面採用美國標準。美國人不熱衷於在海外推動民主,但願意與盟友合作,捍衛美國的體制不受外國干涉。因此,美國可以建立一個民主國家聯盟,協調集體制裁干涉民主選舉的外國勢力。最終,這個聯盟可以成為一個自由主義集團,將那些不尊重商業開放和言論自由、航行自由的國家排除在外。

作者最後的結論是:與領導全球的自由秩序相比,美國這種更具民族主義色彩的參與方式可能顯得小氣且令人遺憾,但它將更加現實,並最終在前所未有的人口和技術變革時期更有效地保持自由世界的團結。顯然,由美國主導自由主義世界秩序仍是Beckley的期望,「利誘」則是讓美國別只耍流氓還願意承擔領袖責任的唯一方法。

此文雖然飽含對中國、俄國的惡意解讀,但其主要價值,是作者(做為一名美國政治學者)把美國的真實面目描述得非常露骨,不管是以自由主義聯盟領袖自居的昨日美國,還是今後將更趨惡行惡狀的超級流氓,它都只追求一己之利,都以一己的價值觀君臨天下,置他國蒼生與本國窮人於不顧。相較之下,更反襯說明秉持王道思想、以促進各國共存共榮為念的中國,它的復興及領導世界對全人類的積極、正面意義。

多行不義必自斃。美國可以堅持其流氓習性,但是能不能繼續維持世界唯一超級大國的地位,就不是它能片面決定的。今(2021)年318日,在美國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的「中美高層戰略對話」中,中方代表楊潔篪面對倨傲無禮的美國國務卿布林肯等人直言:「我們把你們想得太好了。我們認爲你們會遵循基本的外交禮節。…我現在講一句,美國沒有資格在中國的面前說,你們從實力的地位出發同中國談話。甚至在2030年前,你們就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因爲中國人是不吃這一套的。」楊潔篪這番話,預示了美國依恃其「實力的地位」到處耍流氓的日子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