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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衝突的不同性質

政治力、經濟能與文明波

作者 | 儲建國
儲建國:大連海事大學公共管理與人文藝術學院教授兼院長
2020年8月20日 #中美關係  

人類演化的進程是人與人之間的競生與共生的過程。可知的歷史描述了人類在不同地域相對封閉地發展,以不同性狀的群體生存於世,相遇的群體之間比群體內部呈現出更強烈的為生存而競爭的關係。這種競爭通常在政治、經濟和文明三個層面展開,也就形成了3個相互區別而又相互交織的領域。

政治領域的基本要素是政治力,群體之間的政治力主要來源於有組織的暴力,這也是稱之為「國家」的政治體的核心特徵。

經濟領域的基本要素是經濟能,它源於財富的影響,當說一個「有勢」的人時,這種勢常常是其財富所具有的潛在影響,也就是一種勢能。對於國家這種政治體來說,其結構性的財富總量就是經濟能,之所以說「結構性」,意味著不同性質的財富及其組合所產生的能量是不一樣的,單純的GDP不足以衡量。

文明領域的基本要素是文明波,它主要由價值粒子構成、或者說是由觀念粒子運動所呈現的精神波像。就衝突的特徵來說,觀念粒子中更基本的是價值粒子

中美關係現在更多地呈現出衝突的特徵,其衝突的性質可通過上述三個層面來理解。

當兩個異質(最先血緣,其後地緣)的群體相遇時,因生存壓力而發生暴力衝突是常見的,也構成人類歷史中的一條主要敘事線索。生存壓力有諸多因素,最主要的還是土地等生存資源的稀缺,人類群體繼承了具有強烈領土觀念的動物群體的衝突行為模式。現代政治非但沒有弱化這一特徵,反而更具組織化和技術化。導致世界大戰的「生存空間」因素也是導致朝鮮戰爭的因素。美國通過參加二戰而實現了讓希特勒羨慕的夢想,將自己的生存空間拓展到全球,其「大領土」界線位於國境線之外。中國則從「天下體系」退縮,將「自保性」領土觀念裝入「民族國家」的軀殼之中。所以冷戰時期,中美衝突主要表現為美國擴張性政治力和中國自保性政治力之間的較量。中國的強大陸軍和「兩彈一星」在一定程度上都是這種較量的產物。不過,由於當時對美國擴張性生存空間的最大威脅是蘇聯,所以美國利用中蘇矛盾,把中國作為異質的合作力量納入其生存空間範圍,自此弱化了以有組織暴力為主要手段的雙方競生性。中國以此為契機開啟了改革開放的融入性生存時代。

這個時代的主旋律是「共生」,中美競生性衝突依然存在,但更多地在經濟領域表現出來。由於改革開放前半程,中美經濟領域勢差很大,互補明顯,因此,互惠互利的共生性掩蓋了更多潛在的競生性。隨著中國經濟體量的增大,互補性減弱,競生性特徵越來越凸顯出來。中國不僅作為一個巨大的經濟能體讓美國人感受到不安,而且中國在結構性能級上的躍升更讓美國人感受到具體的威脅,無論是精英還是大眾,都有很大一部分人感到經濟能量的轉移。其自身利益的受損感因這種能量轉移而更加強烈。世界經濟體系就如一原子結構,低能級的電子很難躍升至高能級,一旦發生個別電子的躍級事件,就會產生劇烈性的震蕩,體系的性質可能會發生重大變化。中國一直強調自己是發展中國家,盡可能降低這種躍升而帶來的不安和不適,而美國則強調中國已是發達國家,以彰顯這種躍升的焦慮和恐懼。世界體系中經濟能級的改變已成為中美衝突的主導性因素,正朝著日益激烈的方向發展。決定高能級特徵的金融體系和科創體系成為雙方衝突的主戰場。所謂「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核心含義就是這種能級躍升而導致的類原子結構的劇變。其激烈的程度和最終的結果現在還很難以描述,也許到下一個百年才能見分曉。

無論是政治力、還是經濟能,都是在一個文明框架下發揮作用的。這裡的文明指的是一些觀念要素組成的精神體系,其對政治力和經濟能起著一個定向的作用,相當於矢量和能向。因此,觀念要素中最核心的是價值要素,人們大腦中分解出的一個個價值要素相當於精神粒子,在廣義的「與論場」中運動起來,形成引導行為方向的光波。常說的「文明之光」讓人看到希望,確切地說就是這些價值粒子運動的結果。文明的差異主要是由價值粒子的性質給出的。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文明,其最基本的價值粒子就是「自由」,這種粒子被西方近代歷史釋放出來後,便產生了具有很強的穿透性和擴展性的文明光波。在其強烈照射下,其他文明光波大都黯淡下去,甚至趨於消失。以「自由」粒子構成的文明光波的行為導向作用在當代世界是如此之大,以致一切政治力和經濟能的運行都要在它的照射下而獲得確定性的理由。在眾多的異質文明中,唯有中國文明的光波在黯淡一段時間之後,重新放射出強烈的競爭性光彩。其重要的原因在於中國文明光波在保存自身的基本價值粒子的同時,成功吸收、改造、組合了西方文明的價值粒子,在傳統文明和現代文明光波之間正實現著更具適應性的混合和變異,並越來越預示著未來文明的方向。然而,這樣一種特徵不為眾多的西方人和中國人所看見,他們看見的是兩種文明波的性質和色彩迥異,其所代表的方向加劇了政治力和經濟能所帶來的恐懼感。在很多西方人那裡,文明波的差異是恐懼感的主要原因,因為政治力和經濟能本身是中性的,只有在這種光波的作用下才會產生威脅其生存的方向。

如果這種觀點真實地主導了眾多西方人的心裡,那麼在中美衝突中,相對於政治力和經濟能來說,要更加重視文明波的作用。文明的對話與交流要在中美關係中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實現雙方基本價值粒子的更好融合,從而將政治力和經濟能引導到非衝突的方向。

從文明波的角度看,美蘇衝突是西方文明內部不同光波的衝突、或者說是「自由」這種價值粒子的不同性狀的衝突。而中美衝突才是兩大異質文明之間的衝突,其內核是性質不同的價值粒子的衝突。然而,這種衝突不宜被誇大,亨廷頓就是誇大者之一。其共存和融合的一面要為更多的西方人和中國人所認識。那些想在中美關係中切斷人文交流的人是非常危險的,是違背人類文明演進規律的狂妄之徒。